時近立冬，夏日美景已經(jīng)走遠，斑斕秋色也漸漸謝幕。一眨眼，我來砂場工作第五個月了。
我初來砂場時，正是盛夏時節(jié)。那一天天氣晴朗，萬里無云。站在堤上放眼望去，砂場的風(fēng)景一覽無遺。
堤岸下，雜草茂盛地生長著。雜草前方有幾處板房，這些板房由一個小池塘隔開，靠近堤岸的一側(cè)是倉庫和停車棚，靠近贛江的一側(cè)是磅房和休息室，磅房再往前就是連綿的砂丘了。砂丘在陽光的映照下閃閃發(fā)光，仿佛一座座金山。砂丘的西邊是一大片農(nóng)田，潮水尚未退去，田里還是一片汪洋。
磅房的地基很高，并且四面都有窗戶，可以很好地欣賞贛江美景，同事們把它戲稱為“江景房”。打開窗戶，江風(fēng)夾雜著潮濕泥土的氣息撲面而來，令人心曠神怡。望著窗外的碧水藍天，我不禁感嘆，砂場竟有如此美景。
班長對我說：“把這里當做自己的家就好，隨意一點。”我點了點頭。
發(fā)貨，接船。接船，發(fā)貨。我在砂場工作的時間很長，這里確實是我的第二個家。無論白天黑夜，在砂場時間遠比在家時間長。頭兩個月是上“二休一“，后來是上“三休一”。“上二”或者“上三”，都是白天黑夜五六十個小時連續(xù)待在砂場，辛苦自不用說。
好在，這個“家”并不是由我們砂場員工獨享的，我們有很多友好可愛的鄰居。白天，鷺鳥霸占了天空和池塘，野鴨子在草叢中探頭探腦，偶爾也會有土狗到此一游，在板房附近的空地上嬉戲打鬧。到了夜晚，蛙聲、蛐蛐聲此起彼伏，宛如一首渾然天成的交響曲。可惜砂場內(nèi)沒有樹，不然蟬鳴會讓這首曲子更加悅耳動聽。我原本以為，郊外的砂場會是一片荒涼之境，沒曾想，砂場周邊原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，動物們讓這里呈現(xiàn)出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……
只要心情愉悅，眼前便是風(fēng)景。以樂觀的心態(tài)去面對和付出，一切都變得那么美好。時值深秋，砂場內(nèi)的動物都不見了蹤影，它們，是遷往別處去過冬了嗎？
傍晚，呼呼的江風(fēng)夾雜著冷雨。我扣上衣帽去倉庫搬桶裝水。剛打開門，一個黑影就從門縫里竄了出來。我定睛一看，是一只小貍花貓。小貓很瘦，身上臟兮兮的，還跛了一只腳。小貓警惕地看了我兩眼，撒腿就跑進了庫房外高高的雜草中。
這么冷的天，它能跑去哪兒呢？這樣想著，我追了出去。
我在高高的草堆中找了很久，最終，在堤岸邊的一處臺階下，我發(fā)現(xiàn)了一窩小貓，它們躲藏的角落勉強可以抵擋雨水的侵襲。臺階周圍非常陰冷，小貓們蜷縮在一起，瑟瑟發(fā)抖，看起來非常可憐。
我有些吃驚，砂場周邊環(huán)境很好，它們?yōu)槭裁磿侨绱藨K狀？小貓們圓睜的眼睛萌噠噠的，好想抱起來，和它們玩一玩，讓它們暖和一下。可是不行，它們清澈無辜的眼神戒備地盯著我。怕它們受驚，我不敢貿(mào)然靠近?？粗鼈?，我腦海中浮現(xiàn)出童年時與小貓相處的一幅幅畫面。那時，我家樓下院子里也有一窩貓。天晴的時候，貓媽媽就會一只一只的，把小貓叼到我家陽臺對面的樓頂花園曬太陽。小鳥們時不時從樹上“呼”地飛下來，兩不相擾，各得其樂。我總喜歡站在陽臺上，看那些小貓環(huán)繞在媽媽身邊，無憂無慮地嬉戲、打鬧、捉迷藏。我當時天真地以為，這種溫馨能一直持續(xù)下去，我能看著小貓們健康地長大。
一天大清早，我還沒起床，窗外傳來貓媽媽凄厲地狂叫。原來有強敵入侵。一番博斗，貓媽媽為了不讓“敵人”發(fā)現(xiàn)小貓崽，不得己跟著入侵的公貓離開，從此再也沒回來了。
沒了媽媽，小貓們失去了生活依靠。慢慢的，我和小伙伴們就與那些可愛的小貓成了朋友，輪流喂它們食物，有空就陪他們玩耍。記得有天下午，我好意幫一只臟兮兮的小貓洗了個澡。沒想到，洗完澡的小貓冷得瑟瑟發(fā)抖。我趕緊用毛巾幫它擦干身體，把它抱到小紙箱里，放到樓頂去曬太陽。
忽然有一天，我放學(xué)回來，小貓們好像人間蒸發(fā)，全部消失了。院子里空蕩蕩的。見我失落的樣子，門衛(wèi)大伯說，是德叔家養(yǎng)的黑狗阿布突然攻擊了它們，小貓感受到了威脅，就全都逃走了……
眼前的這些小家伙，是不是也有相似的經(jīng)歷呢？
一群尚未長大，沒有生活能力的小貓，如何能在堅硬的城市中活下來呢？所幸，我工作生活的這個砂場，給了小貓們一個容身之所?；蛟S，眼前的小貓們最終也會不知所蹤，這可能就是流浪動物的宿命。它們不像小鳥一樣能自由自在地飛翔，也不像蛐蛐一樣能無憂無慮地歌唱。它們的結(jié)局只有兩種，要么放下被寵的身段竭力適應(yīng)環(huán)境、堅強地活著，要么在對往日幸福的遐想中自生自滅、無聲地死去。鋼筋水泥的都市“森林”中，沒有它們的立足之地，它們根本沒有家。
在城市中自在生活的人們，居有屋，行有車，小日子過得風(fēng)生水起。有誰能注意到，蜷縮在角落的流浪動物們正在忍饑挨餓呢？中國有近5000萬流浪貓狗，它們隨時面臨著饑餓、疾病、生命安全等各種威脅，等待它們的只有死亡。而造成這種現(xiàn)狀的正是人類——對寵物貓狗的隨意拋棄，加上城市拆拆建建無限擴張，使得流浪動物越來越多……這些人畜無害的弱小生靈，對生活并沒有多高的要求，它們只想要一個家，一個能遮風(fēng)擋雨的家。
我找到一塊薄木板，幫它們擋住了雨水。又尋來一個紙箱，在下面墊了些碎紙片，放在它們“窩”邊就離開了。我不想驚擾它們，只希望今晚它們暖暖地睡個好覺。
回到“江景房”，天色將黑未黑。順江望去，水天朦朧一色。馬上就要立冬了，江風(fēng)也一日比一日寒冷。夏日風(fēng)景與斑斕秋色只待來年，可是，那些稚弱的小貓能挺過這個冬天嗎？
悵然間，我在心里默默禱告：愿城市的陰影中不再有悲傷，愿每個流浪動物都有自己的家。
編輯：陳賢祥 文/圖:汪楊圣東
